【麦冬】(短篇完结)
作者:过期药品 内容简介 麦冬的花瓶里,最常插着茉莉,因为便宜,深夜地铁口五块钱能买一大把,她抓着花跨过污水塘倒映着的流光霓虹,如同赶赴宿命一般。 1 麦子 “麦子麦子,我车刚刚不小心被人蹭了,可能要迟点到。” “你人没事吧?其实我自己打车过去也是一样的。” “我没事,正好我和我大姨在一起,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麦冬从H市过来,准确的说是搬家过来。本来她大学毕业以后进了H市的电视台,结果逢上自媒体时代的崛起,传统媒体像一台庞大的转不过头的货车一样被广告主抛弃,电视台的领导明里暗里暗示他们主动交辞呈。 从老东家离开后麦冬被以前的同事介绍去一个做自媒体app的传媒公司,公司地址在S市,她上周来面试正好和以前的朋友见了个面,程悦仪听说她可能要来S市工作开心的恨不得搬出来和她一起住。当然没可能,家境优渥又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女孩,只是渴望自由,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光是在S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一个一居室的公寓就花了她小半个月的工资。 “你从出站口到北广场来,一直往左手边走,走出来了过马路,我们停在一个兰州拉面店门口。” “好,我出来了……我好像看到了,是不是黑色的那辆?”奔驰大G,她没说出来。 “对,我看到你了!”见副驾驶下来个人,朝她挥手。“麦子。” “悦仪,你没事吧,怎么车被蹭了?” “别提了,我真是天降横祸,车停在停车场,有个新手倒车入库直接把我车左边的脑袋撞凹了,刚刚直接被拖走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先上车吧。”她帮麦冬把行李拎上后备箱。 “阿姨好。”上车先和驾驶座上的人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是悦仪的同学啊。”前面的人扭过头来,不夸张,如果程悦仪不说她是她阿姨,她还真以为她也就三十多岁。 “是的阿姨,我叫麦冬。” “大学同学?” “对啊,我俩不是一个系的,不过当时分寝室分到一个宿舍了。”程悦仪系好安全带就开始解释。“麦子,等下吃粤菜可以吗?” “好啊,我都可以。” “姨,那我们去榕树吃吧。”这句她用方言说的。 不过车还没开几分钟就结结实实堵在半道上了。S市这座迅速国际化的大都市交通拥堵情况也是在一线城市里不甘示弱,管你是夏利还是宾利,统统都像像素画里的马赛克一样塞在立交桥上。 到餐厅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正座无虚席,麦冬瞟了一眼价格表,还真不算便宜。 “麦子,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你来点就好了。” 她阿姨坐在对面,拿着手机突然问:“不知道蒋景祁他有没有吃饭。” “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他不是住在旁边吗?” 那边的人已经拨了电话。 “吃饭了吗?没吃就过来吃饭……没谁,我和悦仪,还有她一个同学……不是要相亲,人家过来工作,悦仪今天车坏了,我和她一起过去接的……说了不是相亲,你快过来。” “怎么,他等下过来吗?” “来啊,我造了什么孽,请他比请如来佛还难。” “姨,你也是,前段时间老给他介绍女孩,我弟那种性格。”说罢摇摇头。 “我这不是着急,你也知道他,指望他自己找个女朋友回来,我怕我进棺材前是看不到了。悦仪,你说蒋景祁不会是那个吧?” “哎哟,我的大姨,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说,都什么时代了,我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如果他真不喜欢女孩我也不强迫他,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总得和我说说吧,他这个人就是什么话也不说。” 这边麦冬感觉自己一下接收到好多信息,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cue。 “小姑娘,你家是哪里的?” “我是N市人。” “那里的也不远,你也是二十七吧。” “差不多,我俩同一年的。”麦冬指了指程悦仪。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的?” “传媒这块的。” “咳咳。”程悦仪把这段尴尬的对话打断,“说好不相亲呢?” “这孩子,这哪是相亲,就问问。” 第一道菜上上来,人也刚好到了,说实话,麦冬觉得这人竟然出乎意料长得还不错,身高目测肯定不矮,皮肤像没有晒过太阳的白净,入眼就是一对荔枝眼,让人相当羡慕的鼻子,饱满有弧线。 不过等等,她怎么感觉这个人她在哪里见过。 上次她来S市,到酒店下面去买卫生巾,在超市手机没信号了,身上也没有现金,后面的人看她和店员僵持不下,帮她把钱付了,她想说拍个二维码回酒店转钱给他,结果他也不要。 这未免也太巧了点吧,不过见他好像没认出自己来,麦冬也不好意思说这件事,毕竟让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帮自己付买卫生巾的钱实在是件很尴尬的事。 吃到一半,麦冬借上厕所过去把钱付了,正好遇到程悦仪过来。 “我就知道你过来结账了,你说你,本来这顿应该我来尽地主之谊的。” “好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还麻烦你过来接我,这顿饭应该我来请,以后吃饭的机会多的是。” “行,我家就在这旁边,等下我和我弟一起走过去就行了,我和我大姨说了你的地址,等下你和她一起回去吧。” 从饭店出来发现已经下过一场雨了,路边凹陷的地方已经积了水坑,车在昏黄的路灯下穿梭,仿佛可以听见车胎轧过积水时发出的哗啦声。麦冬想起,小时候她总穿雨衣自己一个人回家,穿着雨靴踩水坑对她来说是雨天唯一的乐趣,她把那声音想象成吃汉堡,喝可乐的声音,原因无二,那时候在她长大的小县城,吃快餐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那时她对大城市的幻想来自港片,成栋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夜晚的车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城市宽广的道路,如今真的身处大城市,发现原来大城市也有破旧的地段,车也很多,更多的是像被过滤网滤出的沙子一样多的人。 2 冻柠茶 “你完了,你被我大姨看上了,我大姨逮着我问你的情况呢。”她刚洗完澡出来就收到这条微信,附带了一张聊天记录。 “哈哈哈哈,这也太尴尬了点。” “我大姨这是病急乱投医,你都不知道我弟多自闭一人,小时候他都不主动和别人聊天,后来去上大学了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我大姨以前都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好几次,大夫又说他没毛病。长这么大别说谈恋爱了,朋友都没见几个。” “可能就是内向吧,内向也没啥错,自己活得挺好就行了。” “这样说,那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下我弟,你觉得他怎么样?其实人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好,工作也不错,二院的麻醉师,也就闷了点。” “得了,我哪有心思谈恋爱,这新工作一堆事等我呢。再说你弟条件这么好,可能就是没遇到喜欢的人吧。” 她这话倒不假,现在结婚不外乎一看家庭,二看工作学历长相,三看车和房,这样的条件配她简直绰绰有余,只是她实在没心思谈恋爱。 不过实在是没想到他们会在去Z市的动车上遇到。 本来他们摄制组订的是上午的动车票,去Z市做一个美术馆的开幕访问,她临时被叫去公司签字,让同事先去,自己坐下一班的动车,改签的时候发现偏偏只剩商务座了。 先看到的又是他那双大眼睛,好像夏日薄荷茶里的碎冰。 “我们又见面了。”听完程悦仪说他的事之后,她就能理解为什么他上次假装不认识她了“我是你姐姐的同学,我们一起吃过饭来着。” 他点点头说:“记得,麦冬。” 她差点听成“麦兜”了,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粉红色的猪。 “没这么巧吧。”她低头一看手机上的信息,12C,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坐你旁边。” 他起身让她进去。 “你去出差?”不用问,这车下一站也是终点站Z市。 “嗯,开会。” 麦冬点点头没再搭话,用余光瞥一眼,发现他竟然在看《哈尔的移动城堡》,故事演到哈尔变成了一只只鸟。 她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初二的暑假,那个时候她家没有电脑,一放假她就特别愿意去表姐家蹭网,夏天的午后很热,没开空调,吊扇吱呀吱呀作响,她和表姐两个人坐在狭小的屏幕前就着一根盐水冰棍,爱上了哈尔。 车程不到四十分钟,终点站的提示音响起来,电影也结束了。 分开之前麦冬出于礼貌,客套地说了句:“有时间再一起吃饭,那我先走了。” “啊?嗯。”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麦冬实在是没想到他把这话当真了,以至于晚上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时觉得莫名其妙,过了十分钟才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话。3ω点PО18点ЦS “你是蒋景祁?” “嗯。” 她心里真的无数个省略号冒出来,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他找不到女朋友了。 “我现在在香山区,你离得远不远.ρō18.ús” “我也在香山,应该不远。” “你微信是这个号码吗?我把定位发过去吧。” “是。” 麦冬一边搜索联系人,一边想这饭是赶鸭子上架必须吃了。 后来她问蒋景祁为什么那么执着要吃那顿饭,才知道他以为他妈和他姐让他们相亲。如果不是这场稀里糊涂的饭局,她和蒋景祁可能也就没有以后。 她加上他的微信,把位置发过去,翻开他朋友圈一看,看见一行字“该朋友暂未开通朋友圈”,觉得自己遇到原始人类了,现在连七十岁的阿公都有朋友圈了,怎么会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有朋友圈。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店碰面,白天见他的时候他是穿着正装,白衬衫黑西裤,现在换成浅蓝色的牛仔裤和T恤。 “先点饮料吧,你想喝点什么?”麦冬把菜单递给他。 “冻柠茶吧。” “菜我先选好了几样,你看看你要加点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开始烫餐具。 “黄喉你吃吗?” “我不吃内脏这类的,不过你想吃就点吧。” 点完菜后把单子交给服务员,麦冬开始努力找话题。 “听你姐说你在二院做麻醉师?” “嗯,这次来就是开学术会议的。” “你这么年轻就进二院,很不错了。” “还好,我和程悦仪同一年的,她也就比我大一个月,她六月份的,我七月份的。” “那你比我大诶,我十二月的。不过你看起来真的挺显小的,像刚大学毕业。” “我都博士毕业了。” 她真的震惊了,之前还以为他这么年轻进二院,肯定是家里找了点关系搞进去,没想到别人都读完博士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这也……”她还没想好措辞。 “嗯?” “没事,没事,吃饭吧。” 其实这顿饭吃的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尴尬,说到了他在动车上看《哈尔的移动城堡》才知道他喜欢看动画,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是《狮子王》。 和一个喝着冻柠茶,说自己最喜欢《狮子王》的男孩在一起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麦冬突然想。 3 茉莉 从Z市回来以后,就算她动了点什么心思,奈何也找不到共同话题。 成年之后理解这件事变得很困难,特别是在这个人人要付出更多力气和虚无的东西对抗的时代,手机是偷时间的贼,社交网络让人面临溺水却不自知,朋友圈看似丰富繁荣的生活背后全是一个个孤岛。 七八月的时候,夏天仿佛没有尽头,这个季节的公共交通简直令人窒息,不但车厢弥漫着一股汗臭味,稍微穿暴露一点还得提防旁边有没有变态。 麦冬突然想起来蒋景祁,他一边搅着冰块一边说自己是七月出生的。 于是下班之前她发了条消息问他生日是什么时候。 收到回复已经是她吃完一碗过桥米线,改好采访稿,看完两集连续剧后的事情,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好像时间过得特别慢,让她都快忘记自己发过这条消息。 “后天,刚刚在工作,才看见。” “你过生日的吗?” “上大学后就不过了,怎么了?”他的消息很快就回过来。 “后天是周六吧,你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当那次的谢礼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无视他的回答。上次吃火锅的时候麦冬说起来在超市的事情,没想他真给忘了,早知道他忘了她就不说买的是卫生巾了。 “午饭行吗?我下午四点上班。” “行啊,你有什么不吃的或者过敏的吗?” “芒果和茄子。” 第二天她订好了一个东北菜馆,就开始发愁,她到底要不要买礼物过去,不买礼物吧别人生日又说不过去,买礼物吧他们好像又没有多熟。 “你说,如果一个见过几面的朋友过生日一起吃饭,要不要带礼物过去?”左右为难,她把这个问题抛给程悦仪。 “要吧,别人都请你吃饭了,你就象征性送个礼物。” “!!!是我请的!” “为什么别人生日要你请!” “欠一个小人情,那还要不要送?” “那就送便宜一点的?口红,耳环什么的。” 行吧,麦冬也懒得解释其实对方是个男的,还是她弟。 下班之后对面的商场转了一圈也找不出个像样的礼物,其实也不是找不出像样的,只是找不出像样的价格又合适的而已。 最后在地下一楼的花店发现一盆开出花苞的茉莉,怪是怪了点,但她想想,倒是和他挺配的,茉莉在夏天开花,他在夏天出生。 当事人看到她搬了一盆大东西下楼委实吓了一跳,细看才看到白色的花苞。 “这是茉莉还是栀子?” “茉莉,昨天下班路过花店的时候买的,就当给你的礼物。”她把花安置在后排座位底下,然后绕回副驾驶。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种的呢。” “我看起来应该是像会把花给养死的那种人吧。” 麦冬的话把他逗笑。 “你可别笑,茉莉很难养的,希望它在你手上能活过这个夏天。” “我尽量。”见他眉头一蹙,正色道。 “我竟然没先问问你讨不讨厌茉莉的味道。” “为什么会讨厌?” “我以前有个同事就很讨厌茉莉香,夏天地铁口不是经常有卖茉莉的老人家吗,五块钱一大把,我偶尔会去买一把,有次和同事一起回去,她说我竟然能受得了茉莉的香味。” “可能觉得茉莉的香味太浓烈了,我倒是还好。” 东北菜馆离的挺近,开车也就五分钟。 东北老板娘实在是过于热情,听说蒋景祁过生日硬是要送他一盆长寿面,没错是盆。 两个人的菜本来就点多了,撑得已经需要吃健胃消食片的程度,他向她投来类似求助的目光,麦冬回他一个微笑以示自己爱莫能助,结果他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两口。 “我今天算是连晚饭都不用吃了。”他放下筷子宣布。 “真的,东北人这菜量太实在了。” “还没到一点,你着急回去吗?”他看了一眼手表,抬头问她。 “不着急,今天放假。” “我买了电影票,那去看电影?” 然后她就被莫名其妙拉去电影院,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在放开场的广告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早说我们就早点去吃饭了。”她小声靠在他耳边说。 “没事,都一样。”他别过头正视荧幕,昏暗的环境让麦冬错过了他变红的耳朵。 迎面的光照得他的睫毛很长,她想如果吃的再晚一点他们也就不会来看这场电影,甚至她都不知道他订了电影票。 电影开始了,麦冬的心里想的却是十年前的自己,刚去大城市,和程悦仪一起去西餐店,去之前她还偷偷去机房搜索了一下西餐的礼仪以免第二天出丑。蒋景祁给她的就是类似于看到十年前的自己的感觉,面对从未接触过的事物的怯懦和生涩,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慌张。 电影不好也不差,除了男主角撑起整部电影的脸之外,剧情也算不上出彩。3ω点PО18点ЦS “送到门口就好了,等下你送到里面还要找位置掉头。” 他听话地停在路边,麦冬解开安全带下车,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 “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她敲了敲车窗。 “嗯?” “蒋景祁,生日快乐。” 她今天穿一件嫩绿的吊带裙,黑发过肩,像极了她送的茉莉花,鲜活又美,红唇像刀刃上的血,明晃晃的,直叫他愣了神。 “好。” 他回过神来,冲她一笑。 十二岁的时候,男生们最爱高圆圆版的周芷若,桌子上贴的嘴上念叨的全是她。蒋景祁心里也好奇,于是去看了金庸的原着,书里总是用“清丽秀雅”四个字来形容她,他在脑子里怎么想怎么想也想不出周芷若的样子,倒是想象出她出场时的“只见一个绿色人形在雪地里轻飘飘的走来”场景。 直到刚才他才想明白,原来周芷若应该长成麦冬那样,远看一身青衫,近看张扬又热烈。 难怪张无忌那时候会说:周姑娘倘若不美,天下哪里还有美人? 4 浮出水面 “开花了。”蒋景祁给她发来一张图片,洁白的花瓣上缀着几滴水珠,背景是他家阳台。 麦冬一只手看着手机,另一只手提着电热水壶往泡面里倒水,结果一个不留神水流直接劈了个叉倒在脚上了,滚烫的开水刚接触到皮肤就疼到她直接把水壶甩出去,泼在整个料理台。 不过她也没心思去处理料理台上的水了,用三秒钟冷静下来,瘸着一只脚就往浴室里跳。 “喂?” “如果被开水烫了要怎么办?”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下,“你说的是你吗?” “废话。”冰凉的水冲在脚背上稍微缓解了一些疼痛,本来不难过的,听见他的声音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你先拿凉水冲一下,不严重的话冲个十多二十分钟,再涂烫伤膏。” “怎么判断它严不严重?” “严重一点就是皮肤红皱,起水泡,再严重一点就是出现碳化。” “实不相瞒,我不敢看,但感觉还挺痛的。” 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东西之一就是伤口了,特别是流血或者流脓的伤口。 “你在家吗?还是在公司?” “在家。” “那你先用凉水继续冲伤口,我马上过去。” “好,等等,最后一件事,你能快点吗?”她刚刚没忍住好奇心看了一眼脚背,开始觉得没那么痛,现在觉得自己要截肢了。 事实证明,蒋景祁来的比她想象得还要快,没到二十分钟她就单脚跳着去开门了。 他鞋子也没脱,蹲下来看了一眼,又抬起头说:“你要换衣服吗?” “啊?去医院吗?”她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十几年没去过医院了。 “你害怕?” “……”看出来你还问。 “你搭着我的肩膀,这样比较省力。” 麦冬还以为他会背她呢,搞了半天还要自己跳过去。他比自己高了不少,这个姿势让她感觉自己像受伤的大猩猩,他的手还不敢直接搂着她的腰。 只是靠得太近了,可以闻到他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 这一点都不偶像剧,从家门口跳到他停车的地方,她感觉自己不但痛而且快累死了。 “万医生,您还在医院吗?…那您现在在办公室吗?好…我有个朋友烫伤了…也不是特别严重…好,那我等等过去找您…好…行。”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嗯?什么也没说,等下带你过去处理下伤口。” “你确定只是处理一下伤口?” “我骗你干嘛?” 到了医院,那医生戴上老花镜端详了十几秒她的脚背,开了张单子,说:“等下去找护士清创,敷药每天敷一次一共三天,药膏早晚都要涂,涂个一周左右应该就差不多能好,不算很严重。” 然后蒋景祁去帮她拿药,她颤颤悠悠坐在一个房间里等护士。 她还没紧张多久,护士就拿着一盒东西走进来。 “那个,能不能等我朋友回来再开始?” “没事,不会很痛,很快就好了,等你朋友来了我就处理好了。” “就麻烦你稍等一下,他很快就来了,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护士很无奈地站在那里,麦冬感觉到了她想翻白眼。 过了几分钟,蒋景祁提着药回来了。 “哟,蒋医生怎么是你?”护士八卦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扫射。 “还没开始吗?”这句话是问护士的。 “我害怕。”“这不等你呢。”前一句是她说的。 “害怕的话就不要看,对着我好了。”他用手把她的脑袋固定在朝他这边的方向,她还来不及挣扎护士就开始戳她的水泡。 麦冬敢用生命保证这觉得是她人生目前为止经历过最痛的事情了,没有之一,痛得她把别人的衣服差点攥成了抹布,还摸了一把眼泪。 “好了。”他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已经结束了。 她没理他,继续把头埋在他的衣服上。 “都怪你。” “嗯,都怪我。” 过了一会儿,她又接上:“麦冬,你再不起来我们就要被护士赶出去了。” 她听这话,赶紧抬起头,发现护士真的走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背你吧。”3ω点PО 18点ЦS 她也不扭扭捏捏装作拒绝,单脚一蹬就到他背上去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都完全暗下来了,城市上空依稀可以看到几点星光,住院部大楼上的灯光倒是要比星光多。 “我可以吃甜的吧!” “蛋糕?”果然医生也是要学心理学的。 “答对,加一分。你从杨元大道开过去吧。” 他把车停在路边,让麦冬待在车里,自己过去买蛋糕。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他的照片,等来了电话。 “店员说不能拍照,而且她说只剩…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抹茶千层蛋糕和海盐焦糖蛋糕。” “那都要吧。” “好…麻烦您,这两种都要。我马上过去了。” 他提着蛋糕过来,她立刻感到饿了,可怜她还没倒了一半水的泡面还在厨房里。 “你吃完饭了没?” “还没。” “我还以为你吃了呢,没关系,那等下回去可以点个外卖。” “行,你回去先洗个澡,我帮你涂药。”他一边掉头一边回答她。 麦冬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的的安心感。 她以前也谈过两次恋爱。 初恋是一个从初中开始认识的朋友,他们是异地恋加姐弟恋,分手的原因倒不是这些,但也再简单不过,用他的原话是:“我们没有未来。” 男人大多觉得为爱而死亏了,他们可以为了名誉,金钱,权力而死,但为爱而死,他们不行。要不然作家怎么说:“这便是爱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的美丽。”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她倒霉,后来她和一个富二代谈恋爱,又是姐弟恋。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那个富二代就和她说,除了不能和她结婚,其他什么他都可以给她买,于是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一条梵克雅宝的项链。 没过几个月那个富二代突然消失,不用想也知道他对她这个端着的花瓶感到腻味和无趣了,她在这短暂的恋爱中全部所得就是几个包和几件首饰。 5 爱与痛的边缘 麦冬看见,夜色在他脸上流淌。 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不谈恋爱啊?”又迅速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就没有女生和你表白过吗?” 他在红灯前停下来:“没有啊,可能女生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吧。” “那…”她停了几秒钟,“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红灯还有很长,他转过头目光和她对上。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表白,虽然是成年人,而且成年了很久的人,但多少还是有点害羞。 “你要不要再想想。” 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她的心像突然熄灭的火柴,暗了下去。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要不然……” “那算了,当我没说。” 她近乎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不知道是受伤变脆弱了还是要来大姨妈了,烦躁的想要下车蹲在地上哭,捏着衣角来回搓,也许只过了几秒,也许过了一个世纪,绿灯亮了。 没人再说话,这让她感觉自己像跳梁的小丑,积压的情绪找到发泄口,眼泪是它的载体,滴在手背上,发出不易察觉的响声。又不是十几岁了,怎么还会在别人面前哭,越想越伤心,干脆不憋着了,坐那儿一边抽泣一边默默抹眼泪。 蒋景祁意识到她在哭,慌了神,赶紧靠边停下。 其实他想的真的很简单,大家都不小了,谈恋爱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在确定关系前应该彼此多了解一些,压根没想到这话在别人听来就成了拒绝。 “怎么了?” 麦冬哭上头了,懒得理他。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一个劲儿抽纸塞给她,硬是塞了半包纸在她手上。 “你干嘛,我不要这么多。”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他解开安全带,离她近一点问:“想吃蛋糕吗?” 她用纸搓了搓脸,摇摇头。 “火锅?” “寿司?” “都说了不吃。”一连串莫名其妙地发问,让她都不难过了。 电台里放着歌,知道是王菲的声音,听了好久才发现是在唱《爱与痛的边缘》。 “徘徊彷徨路前回望这一段,你吻过我的脸曾是百千遍 我去想终有一天夜雨中,找不到打算 让我孤单这边,一点钟等到三点 那怕与你相见,仍是我心愿” 他靠得她很久,鼻尖差几公分碰在一起,来往的车灯像照相机的闪光灯落下。 男声盖过王菲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内显得很温柔:“可以亲你吗?” 这个吻,真是只是个吻而已,因为这个笨蛋,连舌头都不会伸。 他在医院楼下喝过一杯咖啡,先尝到他嘴里的苦味,溽热的气息扑面,吮吸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湿软的舌头搅动着津液,发出啧啧的水声。 接吻的时候,人像婴儿。 蒋景祁把她送回家,涂完药,帮她收拾好厨房又煮了两碗面才离开。 麦冬把他送到家门口。 “明天早上我再来帮你涂药,睡觉的时候小心点别压到了伤口。” “知道了,你快走吧,到了和我说一声。” 临睡前收到他发的消息:“我到家了。” 她准备回他一个早点睡的表情,结果又收到一条。 “那我们这样算在一起了吗?” 语塞,为什么她会为这种爱情白痴流泪,她的眼泪不值钱吗? “你说呢!!!” “明天给你带龙凤阁的早点。” “你明天不要上班吗?” “要啊,明天十点有台手术,来得及,可以先去你那里。” 她连发三个眼泪汪汪的可怜表情,就睡了。 梦到了前前男友,从N市来找她,站在宿舍门口,嘴里说着一大堆话可她听不太清楚,突然看到蒋景祁从前面走过来,手里还提着虾饺,蛋挞,鱼片粥。 看到她和她前前男友,他把东西扔在地上转头就走,麦冬看他走了,赶紧想追上去,还顺便心疼了一下地上的食物。 没想到他越跑越快,跑到南操场的时候停下来,说:“你和我比赛跑800米,你跑赢了我,我就原谅你。” 她心想完蛋了,这怎么可能:“我800米从来没及格过,而且我的腿受伤了,你忘记了吗?” 蒋景祁不听她说完,撒腿就跑,她在他后面追着,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头一栽。 她醒过来,还记得这个梦,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她为什么要和他比800米。 她还在刷牙,梦里的男主角就开始按门铃了。 一看他带的是烧卖,叉烧包,白粥,“你怎么不买虾饺和鱼片粥?” 他面带震惊看着她:“你不会忘了你不能吃海鲜吧。” “我还真忘了。”她一拍脑袋,果然梦是没有逻辑的。 “你知道吗?我昨天梦见你要和我比赛800米跑步。” “你怎么不梦我点好的?” “是说啊,结果我跑着跑着就晕倒了。” “科学的来讲,人睡眠时神经细胞会被广泛抑制,然而这个抑制过程是不完全的。因此,当大脑皮层的某些神经还处于兴奋状态,人就会做梦。这些细胞失去了大脑皮层的控制,记忆中的某些片段就会不受约束地复活。” “咳,请说人话。” “就是你的一些脑细胞不受控制了。” 不和他聊这个话题,再聊她就被迫学习医学知识了。 蒋景祁陪她吃完早饭就去医院了,她的工作在办公室在家都一样,只是苦了她请了病假还要在家开视频会议。 “喂,妈,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你在S市还习惯吧。”她妈扭扭捏捏这样说肯定就是有事了。 “有事你就直说吧。” “就是你二伯的女儿考上了S大,想去那边看看,我心想你在那边也有个照应,在你那住几天就不用花钱开酒店了。” “我看是二婶这样想吧,人家的便宜她一分都不会少占了。” “你也别这样说,大家都是亲戚,再说晴晴就是过去住两天,又不耽误你什么。” “大家都是亲戚,那当时爷爷做手术他们连三万块钱都不肯出,他们还是人吗?” 她听见对面叹了声气。 “麦冬啊,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大家都有难处。” 她不想再听了,挂了电话,盯着电脑很长一段时间,小竖线一直在闪烁就是没打一个字。 *此时一名假装轻松的作者路过 6 焦虑的鸟 和蒋景祁谈恋爱后感觉他把二十多年无处可施的爱意一股脑儿安置在她身上,整一个保姆司机加天气预报员。 做他们媒体这行加班加点是行业常态,以前一个人在H市的时候基本是自己一个人或者和同事赶最后几趟地铁回去,现在他不值晚班的时候都会过来接她下班。 麦冬扭转着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以前有个老师是中医,他现在退休了,没事在家里帮邻居看看病,下次我带你去看看吧。你这个工作坐太久不活动,很容易得颈椎病和腰椎病。” “可以再顺便看看脱发问题吗?” 她忍不住打岔,撕开一包没拆封的硬糖包装袋,扔进他嘴里,看见他扬起嘴角。 “你是小孩吗?怎么这么喜欢吃甜的。” “倒也不是喜欢,就像你习惯了喝咖啡,我习惯性了吃糖。” 嘴里的糖是薄荷味的,糖化了后薄荷味直冲鼻腔,呼吸的空气像空调风一样清凉。 红霞像退潮时的海水一样徐徐沉下,玻璃幕墙下一个个格子间,努力的蚂蚁穿来穿去。 “救命,我昨天不是和你说我一个堂妹要过来玩两天吗?刚刚我们头儿大发雷霆,把所有策划案都否了,马上开大会一个个讨论。所以你能帮我去西站接一下她吗?” “好啊,你先别着急,我正好陪我妈在万达买东西,她几点的车到?” “六点四十多,你要来不急的话,我让她坐地铁先来我这里好了。” “那应该来得及,我妈等下有事,我接了她是去你家还是去接你?” “我这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放人呢,那小女孩可能也没吃晚饭,啊,我真的一个头两个大,要不然你带她随便吃点东西,然后把她送到我家去,钥匙我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了。等下我把她照片发给你,我先去开会了,同事在催我。”她边拿着刚从打印机里出来还有温度的A4纸,边说。 “行,记得吃点东西,结束了打电话给我。” 高铁西站,麦晴站在出站口左右张望,堂姐说自己有事,会有人来接她。 人群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叫住了自己,“你是麦晴吗?” 她狐疑地点点头。 “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他黑发肤白,带着文儒气,看起来就斯斯文文。 原来麦冬姐交了男朋友。 这个姐姐从小长得好看就算了,成绩也好,当年是县里的文科状元,所以她妈在她耳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就不能学学你堂姐”,导致这个堂姐一度成为她的童年阴影。 前两年吃年夜饭发红包的时候,她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病,一直念叨她期末考试考得很差的事,说考得这么差还好意思领压岁钱。越说越过分,弄得她低着头不知往哪看。 “二婶,你说够了没,大过年的一直说这个有意思吗,小孩子难过,大人也尴尬。”蹭的一下堂姐的形象在她心里高大了好几十倍,直逼大闹天宫反抗命运的孙悟空。
后来她也学了文科,堂姐把她的笔记本都送给自己,看着泛黄的纸张上略带潦草的字迹,看着看着她对堂姐的态度从讨厌和害怕慢慢转变成崇拜。 “你姐姐公司有事,所以让我来接你,我们先去吃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面前的小姑娘和她倒有一点像,只是有点驼背,显得畏畏缩缩,像路边想不起名字的野花。而麦冬给人的感觉则是张扬而又鲜活,就算在一堆杂草中你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你可以吃辣吗?你也是N市的吧,你们那边应该都挺能吃辣的。” “可以的,但我不是特别能吃辣。” 不认车的人也认识宝马的标志,她很紧张地坐上副驾驶。 “要听歌吗?”他的声音像某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干净有力。 “不用了。”她用力摇摇头。 “那你介意我开点声音吗?” 她又摇摇头。 天被刷成深蓝色,隐约可以看到莹白的月亮,车流蜿蜒曲折像没有尽头的河流,高架桥两边是拔地而起的高楼,筑造了城市这座森林。 “喂,开完会了?…接到了,我们堵在横川高架上了…也可以…那你先过去点菜吧,我估计可能还得堵个半个小时…好,那就这样,拜拜。” “你姐姐下班了,等会儿我们去她家附近吃吧。”他转过头来说。 “嗯。” “听说你大学是S大,学什么专业?” “计算机。” “理科生,那很不错了。” 她没有接下去,不知道说什么好,S大虽然借了S市的名声,但其实只能勉强算个好大学,报计算机也不是她喜欢了,只是她妈非让她学,才填在前面的。 九点多,才吃完饭。 “晴晴,你自己先上去吧,等下我帮你把行李提上去,钥匙我放在花盆底下了,上去先洗个澡,毛巾在洗脸池下面的柜子里面,白色的。” 表姐坐在副驾驶,回过头来对她说。 然后她就一个人上楼了,钥匙转了几下,门一直不开,准备下楼问问表姐。 靠近车门,才发现车里的人在接吻,在她这个角度看得模模糊糊,但懵懂少女也知道两人在干什么。 于是她迅速转身往楼上跑,带着撞破别人亲密场景的慌乱和害羞。 夏天的夜让人燥热不堪,汗像粘液裹在身上,蝉把每日当作最后一天来歌唱,空气里充斥着焦躁与不休。 这是女孩第一次直面爱的实体—欲。 “姐姐,你和那个哥哥会结婚吗?” 被子里全是桃子沐浴乳的气味,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丰盈洁白的乳房被包裹在薄薄的睡裙下。 “谈恋爱不一定都要结婚的,当然谈恋爱以结婚为目的没错,很正常。我呢?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开心,舒服就好了。” 麦冬翻了个身,面对着她。 十几岁的少女真好,单纯的和玻璃一样,带着对浪漫的迷惘,像一只焦虑的小鸟一样舔舐自己的羽毛,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所以才那么渴望爱情。 7 秋季限定 南方的季节变迁,平静而自然。 蒋景祁去美国进修三个月,在认识她之前就审好了材料。 她也是他走之前十几天才知道的,气得她把他的名字拖进黑名单,为期二十四小时。 去楼下丢垃圾的瞬间,被他逮住。 “你可以等去机场了再告诉我,那样你就不会知道我生气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说:“定好了名额,实在是换不了人。” “哦。” 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用双臂钳住,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 “我也不想走,等我有假了就来找你好不好?”她的额头靠着他的喉咙,他说话时喉间的震动传到她的脑袋。 “反正也没多久,再说我只是当时很生气,现在不气了。” “生气也没关系。” 他的吻落下来,像雨滴一样落在耳后,脸颊。 “抱够了没?”她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只是夏天的余温还未过去,这样无间隙的拥抱,实在是有点热人。 听后他立刻松开手,勉强被放过,麦冬准备上楼开空调。 “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点。”“好,拜拜。” 她才刚上三级楼梯,又被后面的人叫住,感应灯也应声而亮,像黑暗中绽放的烟花。 “麦冬。” “啊?干嘛?” “没事,就是想叫下你。” “你有病啊!” 没见过被骂了还傻笑的人,看来他是真的傻,又傻又天真。 他走后楼下的桂花开了,桂花香味是秋季限定,晚风一吹便是像酒一样醇厚的香气扑鼻而,肥猫在路口打盹儿,老太太在家门口听戏,下班路上糖炒栗子的小摊经过了好几个。 麦冬把桂花拍给他看,可能得明天才能收到回复。 东八区和西五区,时差十三个小时,她醒着他却在睡觉。 上次他们通电话,她在早高峰的地铁上,听见他小声抱怨:“真的好累。” 大概女孩天生就有母性,他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像个小孩一样碎碎念,她就恨不得他就在身边可以揉揉脑袋。 突然电话响了,闪烁着三个大字“蒋景祁”。 “喂,怎么忽然打电话呀?” “麦冬,你往后看。” 她转身一看,吓得连退好几步。“你…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电话那头的人就拉着个行李箱走过来。 “放五天假,在路上用掉了一天,现在还有四天。”说完就给了她个结实的拥抱。 “疯了吧,你。” 他头发长了,毛茸茸的埋在她的肩上。 “嗯。”说完他又晃着脑袋蹭了蹭,“你身上好香。” 哥,说好的冷酷到底的人设呢,怎么变成狗狗了。 他直接从机场坐地铁过来,于是她家狭窄的客厅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只行李箱。 蒋景祁一坐下就开始像哆啦A梦一样从百宝箱里掏东西。 Tom Ford的香水,Lamer的护肤套装,LV的nano iffany的手链,miumiu的卡包,还有些口红。 “你这是做代购去了?” “你不喜欢吗?”看到他明显失望的表情。 “应该没有女生看到这些会不喜欢吧?”她安慰道。 “那你呢?” “我不是女的吗?” “那就好。”他的表情多云转晴,把一堆东西推过来。 “你下次别买这么多东西了,太贵了。”她一想,以后过年过节她不得还礼物回去就头疼。 “不贵不贵,我特地没买太贵的,怕你不肯收。就是同事们去逛商场,他们都要给老婆孩子买礼物,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我没有不喜欢啊,你下次买东西和我说一声啊。”怎么这个弯还绕不过去了。 他不接话,气氛一度凝固起来。 “好啦,别生气了,我真的没有不喜欢,真的,我发誓。” 她圈住他的脖子,去哄这个别扭的小孩。 “给你做饭吃好不好,你有没有吃饭?” “没有,飞机餐好难吃。”小孩嘟嘟囔囔。 “那你先去洗澡,等你出来了我应该做好了。” “你会做饭?”他对她的生活能力提出了质疑。 “你看不起谁呢?” “没有,你确定你可以?” “我真的可以!” 他进浴室前再三重复了这个问题,麦冬被他问得不耐烦,把他轰进去洗澡。 蒋景祁从浴室出来,看见躺在茶几上的两碗冒着热气的泡面。 “这就是你会的做饭?” “你这是种族歧视,看不起泡面啊?这可不是泡的,这是煮的泡面,我还加了葱,煎蛋,牛筋丸呢。” 他尝了一口,“你别说,还真的挺好吃的。”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爱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看不用思考的肥皂连续剧。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竟然觉得莫名有些温馨,如果吃的不是泡面就更温馨了。 她闭着眼睛,蒋景祁的两只胳膊圈住她,手掌在她肚子上,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热量。滚烫的手掌靠着她最柔软脆弱的地方,轻轻地抚按,男人的气息就在耳边,她不自觉呼吸声加重。 “可以吗?”他嘴唇靠在她耳朵上,融进血管,不知道哪里痒起来。他一只手抚上她背上的凹陷,一只手握住她如羽绒般柔软的胸,唇吻过她纤长的脖子,像觊觎动脉中鲜甜的吸血鬼。 “今天不行…没有那个。”她委婉的提醒他。 “好吧。”蒋景祁声音几乎哑到听不清。 一时万籁俱寂,只剩呼吸声在起伏,紧挨着她的臀,有东西顶着她。 最后只好用手帮他解决问题,耳边传来他隐忍好听的声音,像落满了雪的松叶迎风飘摇。 8 难念的经 电话铃声先把她给吵醒,看一眼旁边的人还在睡。他睡相很糟糕,昨晚一个翻身把整只脚甩到她身上,吓得她立刻睁眼看到自己腰上的腿十分无语。今早起来一看,果然床的三分之二被他占领了。 “起了吗?” “怎么了,妈,这么早什么事?” “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拆迁的事情,你爷爷那个房子确定要拆了,昨天都有人去量了面积。” “然后呢?” “你大伯问了一下拆迁办的人,说现在房子的拆迁款是这样的,一是拿一套安置房,二是补钱一平九千多,你大伯和二伯肯定是说直接拿了拆迁款然后分…” “那现在是怎样,钱分不匀?”麦冬披了件衣服握着手机走去阳台。 “昨天吵了一晚上,你大伯说当时爷爷的病他拿的钱最多,所以他也要多分点,你二伯说要平均分四份,你爸和小姑又是和稀泥当和事佬,再说你爷爷生病的时候你小姑还在读大学,哪给了钱?” 钱,还是钱。 钱是大部分中国家庭的永恒命题。中国人几乎都是无神论者,我们不相信有灵魂和来世,不相信有天堂或地狱,人死如灯灭,人生的意义仅仅是现世,所以比起拜上帝我们更拜金。 她高二那年冬天,爷爷被查出来得了胃癌中晚期,只能做化疗来维持生命。3ω点P О18点ЦS 爷爷是大城市来的下乡知识分子,认识了奶奶就在这里落了根,做了中学老师,写得一手好字,麦冬的字都是他一笔一画教出来的。他是江浙人,烧的红烧肉特别好吃,过年过节总要烧一盆,二婶总是说他烧多了没人吃,他就拿着铲子气冲冲说我烧给我孙女吃。 刚开始治疗的时候,爷爷还笑着安慰她,不痛,他还要看着她考上大学。后来老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每次做完化疗都疼的受不了,吃不下任何东西。 医生问家属要不要做手术,做手术只能暂时维持生命,不做手术就让病人出院回家度过自己最后一段生命。 爷爷在里面插着喉管,他们在外面吵。 “大哥,你就当我一个外人,我也不怕得罪谁,大家都知道老爷子做了手术也活不了多久,浪费了这个钱,人还遭罪,我不是不愿意花这个钱,是这个钱没有花的必要。你们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就志贤他一个人上班,大的也就六岁,小的才两岁连话都不会说,到处都要用钱…”说这话的是二婶。 “弟妹,你要这样说就你家困难吗?我们家子晗过几年就要结婚买房子,我们家都把这个钱拿出来了…” “别说了,都别说了,都他妈闭嘴。”他爸大吼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又意识到这是医院,只好悻悻地用指腹捏着烟头作罢。“我们家出五万,就这么多了,大哥也说了出八万,你那三万块钱尽量给,剩下的我们三兄弟再商量一下想想办法,大家都不容易,但我们也不能看着爸等死吧。” 没人再说话,有钱和没钱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医院的走廊不算安静,像是人间剧场,到处都是哭喊声和争吵声,护士医生病人每天走来走去,走过生命线,上演着生离死别。 年前的一个早晨,爷爷悄悄的走了,没等到做手术的那天。床边的呼吸机撤了,护士催他们快点,下午有会有新的病人住进来。 那段时间她很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掉,有天下午吃饭的时候,看到同桌晚饭带了一碗红烧肉来,她趴在桌上号啕大哭,把她同桌吓坏了。 “妈,随便吧,让他们去吵吧。” “你以为我想搅和进去,你爸要是争气点,我们家也不会是这个条件了,你以后在大城市还真不打算买房啊,要我说你赶紧给我回来…” 她还想说下去,被麦冬给打断。 “你都说到哪跟哪去了,我都说了我不会回去,我在这挺好的。S市的房价这么贵,你以为是我们那儿啊,郊区都三四万一平了。算了算了,大清早我不想和你吵这个。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说你两句你就会抬杠,今天还要上班吧?” “不要,这不是被你吵醒了吗,好好一个假期。” “不和你说了,你要记得吃早饭,别老点外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挂了。” 掀开被窝钻进去,她身上还带着寒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拉入怀里。 “去干嘛了?” “接电话,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他随口一问,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补充道:“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没有,我想说,你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她太久没和人吐露过内心,表达欲特别强烈,一开口发现要说的话,五分钟绰绰有余,而且特别平淡,像不是亲身经历的事情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他摸了摸她垂下来的柔软的发丝。 “不用安慰我,你在这里听我说就很好了。” “那我说说我的事,你会不会好点。忘了是几岁了,反正是小学的时候,有天晚上我发烧了,我妈打电话给我爸让他回来,被我爸的情妇接到了,说他醉了睡着了。我妈吵了闹了,还是不离婚,后来我爸生意越做越大,她就彻底没了离婚的念头,只是说底线是不能有孩子,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现在已经过了恨我爸的年纪了,他在婚姻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但小时候除了因为工作性质不能经常陪我以外,他基本可以说对我有求必应。那时候觉得我们一家都挺没意思的,为了做做样子而生活在一起。”他的话比她还简洁,三下五除二就说完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生在世,全凭自我消化。 “我们中午干脆吃苦瓜吧。” 他上一秒还在说悲情成长故事,下一秒就被她逗笑。 “你不去德云社是他们的损失。” “夸张了,德云社收女弟子吗?” “说不定他们可以为了你破例。”他认真说道。 “今天去干什么?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可以在家躺一天了。”麦冬无视他的回答,打开手机边刷微博边说。 “那我们在家躺一天?” “也不是不行。” 最后还是被他拖出门逛超市,麦冬心想蒋景祁的狗设形象又丰满了起来,这不是只在主人脚边打转想出门遛弯的大狗狗。 9 不眠夜 蒋景祁一个电话从洗好澡打到她要交的稿子都写好了,对方还是个外国人,对话像是开了二倍速的美剧,她听也听不懂,无聊到扒拉着他的脑袋,帮他拔了三根白头发出来。 麦冬换了个姿势,抱住了他的腰,闻着他条纹睡衣上干净的味道,感觉他的身体从柔软到僵硬。 “你…”他刚好挂断电话,来得及说一个“你”字,后面就全都变成了压抑地低吟。 麦冬伏在他身上压着他,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让她面红耳赤,手在他的睡裤里摩挲着,隔着那层薄薄的内裤挑逗着他最敏感的的地方,手指一点点扒开他的内裤,顺着他腹部的肌肉线条小心翼翼地溜进去,握住了那充斥渴望的、已经勃起的地方。 他脸色不正常地别开头,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 她忽然停下来把自己的衣服脱了,蒋景祁忽一下把手臂拿开看向她,黑亮的头发像蝶翅一样扑在如雪般白的肩上,面若桃花般酡然,她的眼睛是顶好看的,宛如刚刚苏醒的精灵。 只看了一眼她赤裸的美丽的身体,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已经有点思考不能了,这种视觉上的巨大冲击是他二十七年所见到的最激烈的一次。 麦冬朝上挪了挪,分开双腿让两人的三角地带重合到一起,让自己的私处与他坚硬的那里。 他的唇瓣丰润柔软,像某个水果的果肉,暧昧的水音回荡在两人之间。 没有束缚的高耸的胸部就在他眼前,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他俯下脑袋埋在她的胸口,甜腻的触感让人想溺死在里面,吻着她胸前娇嫩的凸起轻轻咬了一下。 “你属狗的吗?”麦冬被咬疼了,恶狠狠地问他。 蒋景祁对上她的眼睛,呼吸错乱,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他很热,而且忍得很难受,手朝下伸去将他已经硬得发疼的东西解救出来。 那里被她微凉的手掌包裹着迅速勃起到最极限的状态,他低头凝视着她双腿之间最柔软的地方,寻找着那个温暖的入口,顶端用力地抵着那里缓缓摸索,有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的入口和他的顶端慢慢流出。 水渍纠缠的响声让人浑身酥麻,他才一挺身进入了她的身体。 痛是痛的,但痛并不能减灭欲望,她承受着他带给她的疼痛,那疼痛好像连接彼此的纽带一样。 她整个人被他顶得直朝床头撞。 他的唇来到她的脖颈,留下深深的吻痕。 她的娇吟像刚出生的小黄鹂,手下紧紧攥着床单,他眯起眼睛睨着她皱起的眉头,然后又闭起了眼,接着呼吸急促起来,属于男性的沙哑声沉沉地哼了一声,他的声音淹没在她的声音里。 汗珠顺着清俊的脸颊一点点淌下,滴落在她身上,白浊液体从两人结合的地方一点点溢出来,她双腿颤颤,身体抖了两下,红唇微张,像被雨打落的玫瑰。 他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看着埋在自己劲窝的麦冬说:“我去冲个澡。” 等他再出来,发现她已经点上一支烟。 七星蓝莓爆珠,蓝莓味很浓,还是上次去日本带回来的。 不过,她对烟没有瘾,第一次抽烟抽得倒不是女士香烟,抽的是软白沙,从她爸那里偷过来的,四块钱一包,一口吸上来全是廉价而浓烈的味道,呛得肺都疼。 “还有吗?”他指的是烟。 麦冬从床头柜里翻出烟和打火机扔给他,见他熟练地点上火,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抽烟呢,你看起来像看到别人抽烟会出言相劝的好好青年。”3 ω点PО18点ЦS 蒋景祁对着虚无的空气吐了个烟圈:“劝病人别抽烟的医生往往才是抽烟抽得最狠的,不过我前两年戒了。” “那你还给我,吸烟有害健康,不要再误入歧途了。”她伸手朝他讨回来。 “这句话是我对你说才对吧。”他把空烟盒扔还给她。 后来他们都睡不着,虽然身体很疲惫,但大脑很亢奋。 于是打开电脑准备电影,麦冬坚持要看第九遍《真爱至上》,又可以称之为浪漫爱情故事俗套大全。 蒋景祁拦不住她,看得昏昏欲睡,好几次下巴都磕到她脑袋了。 她看着屏幕上Hugh Grant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大学有一年圣诞节和室友一起看这个电影。 “你说我们到底是会先有钱还是先有男朋友?”她裹着袄子问室友。 “都很难。”她室友愁眉苦脸回答她。 想着想着,没有理由,就觉得很好笑。 头顶上的人已经彻底昏睡过去,呼吸声平稳而有规律。 麦冬把电脑合上,抱着他一起入睡。 10 蛹 麦冬戴着条红色格子围巾站在宝格丽门口,虽然她现在也不是买不起这个牌子,只是站在这种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奢侈品店前面就有种自卑心理,何况她还系着条傻逼围巾。 一身黑色西装的店员帮她拉开大门:“小姐,你的围巾需要解下来我帮您放一下吗?”她脱下围巾递给他,道了声谢。 蒋景祁正站在货柜那里挑项链,看到她后冲她笑着招手。 “你觉得哪个好看?” 她刚下班就被他的连环夺命电话叫过来帮他表妹挑订婚礼物,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柜姐抢先:“这位是您的妹妹吧,喜欢的话可以都试戴一下。” “不不不,我是他女朋友,我是过来帮他挑项链的。”她尴尬的解释。“这个扇形的好像比较特别一点,还有其他颜色吗?” “我们店里还有红色的,绿色的话要等调货。” “那你先拿红色的出来看下吧。” 她把白色的和红色的放在手腕上比了两下,“我觉得红的好看的,你们这儿有黑玛瑙那款吗?”后半句是对柜姐说的。 麦冬进电视台之前在时尚杂志工作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杂志的销量比起现在来说好的不止一星半点,他们也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奢侈品品牌,宝格丽这个牌子她还出过一次稿。 “有的,您稍等一下。” 另一个店员迅速找出来那条项链放到她面前,她对着两条项链犹豫不决,手机响了,是刚进来的实习生,其实她也就比她早进来几个月,人家一直前辈前辈叫她,弄得她觉得自己行将就木了。 “既然是订婚的话,那还是红色的好一点,你自己决定吧,我去外面接个电话等你。”她边对蒋景祁说边拿着电话走到外面去。 没戴围巾,室外的温度让她边教实习生改采访稿边哆嗦。 十二月的寒意中带着一股辛辣。 没过多久蒋景祁带着她的围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围上,“笨蛋啊你,怎么不会进商场打电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们在餐厅坐下的时候,她的电话也打完了。 蒋景祁把一个宝格丽的袋子放到她面前,她皱着眉头看向他表示疑惑。 “给你的,当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好了。”他还记得上次的事,像是准备好了说辞。 她没理由拒绝,只好收下,不用拆也知道是那条黑玛瑙吊坠。 “你表妹几号订婚?” “8号,你去吗?”由于他询问的眼神太过认真,她都分不清他是真的在邀请她还是顺口一说。 “我去干嘛啊。” “你说呢?” 好家伙,几个月不见说话的功力见长,还会反问了,“不了不了,下次吧。” “好吧,那元旦节?”他小心翼翼再次发问。 哥,饶了我吧,她心想。 “蒋景祁?”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听见一个女声叫他名字。 “妈?你怎么在这?”3ω点PО18 .ЦS 听到他的话,麦冬下意识回头,赶紧喊了声阿姨好。 蒋景祁他妈看到麦冬的脸表情从惊喜转向复杂,“你是…那个…那个悦仪的同学吧。” “对,阿姨我们上次见过。”如果她是一只鼹鼠,现在就地打洞钻进去,可她不是。 “妈,这是…麦冬,我女朋友。”蒋景祁补充到。 他妈显然非常震惊,半天没反应过来。 “景祁,还记得我吗?我是陈阿姨。”她不说话,他们还没发现他妈妈后面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满身珠光宝气唯恐别人看不出来她有钱的中年女人,旁边是一个穿着不知道哪个大牌的薄荷绿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长得中规中矩,一副乖乖女的善良模样。 “对了,我都忘了介绍,这是陈阿姨,你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玩的,这是陈阿姨的女儿,辛然,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的,刚从美国回来。”他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阿姨好。”麦冬也跟着他打了声招呼。 “那你们聊吧,我们先过去了,下次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他妈这句话显然是对她说的。 “你说多夸张,这也能碰到。”她躺在新买的懒人沙发上,和方婧妍吐槽,方婧妍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大学毕业后她回了N市,麦冬则在外面找了工作。 “哈哈哈哈,不过他竟然都说了想带你见家长为什么不去,丑媳妇终归见公婆。” “唉,虽然他人真的挺不错,但就有种感觉,我们真的不是一个阶级的,你懂吧,就是感觉我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本来和他在一起这种感觉还不是很明显,今天碰到他妈妈的时候他妈妈的朋友女儿也在一起,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像在告诉我她的人生是怎么长大的,从小读国际学校,长大了出国留学,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想要的东西向大人撒个娇就可以买,毕业出来房子车子都给你准备好,水电费不用担心,人生最大的烦恼是明天买什么衣服,搭哪双鞋子。” 对面的人被她机关枪似的一串话堵了嘴。虽然好像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烦恼,但有钱人都有钱了,有钱这个条件至少可以解决人生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 拿方婧妍来说吧,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初中毕业的时候,她妈逼她去读定向师范,原因只是她成绩好读那个不用花钱,后来她生死相逼才升上了高中。有钱人的小孩对没钱读书这件事情是没有概念的,他们或许有家庭破碎,父母吵架这种鸡毛蒜皮的问题,但难道穷人家没有这些问题吗? 错,只会有更大的问题,因为穷是个放大镜。 “可能我说的有点夸张了,但真的有这么夸张。不是我太渣了,不想见别人家长,只是我都想象不到我们的未来是怎样。你能想象吗?我们两边的家长坐在一个饭桌上,他爸妈身穿我几个月的工资一样贵的正装,我爸妈穿着不知道洗了多少年的衣服,然后我爸妈还要向别人讨彩礼钱,我光想想这个画面我都快窒息了。” 原生家庭这个词,包含了我们太复杂的感情,说不清,这是个胎记。 11 潮 麦冬强烈的感觉自己快醉了。 时间倒回四个小时前。 蒋景祁家就在市中心里,房价高的令人咂舌,所以她可以从公司直接步行过去,到他家的时候他正围着围裙炖牛腩。 “吃了你这顿饭,我就要老一岁。” 他听到她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生日快乐,如果你饿了的话,冰箱里有蛋糕,我买了小块的你可以先吃。” “我听你这潜台词是,你这顿饭还需要很久。”她打开冰箱,果然除了有个很大的哈根达斯的蛋糕以外,还有一块小的。 “谁说的,马上就好。”他举着铲子就从厨房里出来,以证进度。 事实证明,一个小时后她才吃上她的生日宴。 蒋景祁开了瓶红酒,她以为自己酒量还不错,把红酒当饮料喝,接着又开了一瓶。 结果,现在的情况酒精上头了,让她感觉自己是只醉醺醺的虾。 麦冬两颊嫣红地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被人摸了摸脸颊,就被他吻住了唇,然后整个人被抱进床上,薄薄的打底裤连同内裤一起被褪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预感,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提到了见家长的事然后就在餐厅遇到了他妈,他们两的关系总有些微妙的变化。 好像只有占有她,才能让他此刻的心情稍有安慰。 麦冬的脸因为酒精而变得粉红,报复似的将手伸入他的裤子里,贴着他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腹紧紧握住他早就准备好的欲望,冷冷道:“你这是蓄谋已久。” 他低吟一声,有些刻意地抒发出了他的欢愉,就像是故意叫给她听一样,她果然因此愣了愣,然后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变得无奈加无力。 他隔着内衣揉捏她的胸部,不痛不痒的力道让她感觉自己被吊在半空中。 “嗯,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硬得发疼。”他故意用那里顶了顶她的掌心。 “你别说了。”麦冬打断他,无措地想要把手收回来。 但他却按住了她的手,“别松开,握着它,麦冬,麦冬。” 他连续叫了她两次,她本就耳根子就红现在更加红了,早就撩拨起来的欲望配上他沙哑的声音,越发汹涌不可收拾。 指尖划过她隐秘洞穴的软肉,那湿软的地方让他喘息加重,渴望越来越多,身下朝前一挺便进入了如瓷般白净的身体。 他的手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几个月没剪的刘海扫在她胸口让她痒得厉害,她将他拉起来,没想到给他机会吻着她的耳垂,舌尖探进她的耳朵里,轻轻舔过她的耳廓,她下身猛地将他夹紧。 麦冬揽着他脖子的手臂缓缓下滑到他腰间,无意识地朝前移动到他小腹的位置,轻轻抚弄着他的小腹,好奇心让她垂眼朝两人结合的地方望去,他那里不断地进出,粗且长的东西硬硬地顶着她,一次比一次深。 他将下面稍稍抽出来,停住动作喘息地看着她,他不急着再次进入,只是用那坚硬的东西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凸起的地方,阴蒂高潮比阴道高潮容易得多,她痉挛弓起身,抱着他的手臂,身体里溢出一阵仿佛有腥味的潮,像一朵枯萎的花,更像一只被钓上岸的鱼。 她无力地瘫在他怀里,艰难地承受着他依然高耸不破的欲望。 意识模糊时,麦冬似乎听见蒋景祁询问着她什么,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了。 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去医院了,身体感觉被人拆掉过又重新接好一样酸痛,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着万一这灯掉下来砸死她,她都没有逃跑的力气。 她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在冰箱里找到一瓶冰水灌进身体里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瞄到了昨天准备的生日蛋糕,把它从冰箱里解救出来,当早饭吃了,吃之前还象征性点了三支蜡烛,许了个愿望,愿望很俗气,希望家人身体健康。 麦冬把被切的七零八碎的蛋糕拍给蒋景祁看,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他的回复。 “许了什么愿望?”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你的生日礼物在书房里,昨天忘了给你,一个黑色的盒子,应该一进去就看得见。” “我不是收过了吗!” “那再收一次!”他学她用感叹号。 拆开盒子一看,幸好是双平底皮鞋,黑色小羊皮很软,他特地把鞋盒扔了让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看到了!好看!”她穿上脚试了一下,真的很舒服,脚像走在云上。 上次她穿新鞋,脚后跟磨得血肉模糊,打电话向他求救,她打趣自己像刀尖上的美人鱼,没想到他记在心里了。 被爱的感觉真好,她坐在地板上差点感动的哭出来。 只不过被他一条消息破坏了感动:“喜欢就好,你元旦节有时间吗?” 原来他给了个蜜枣又要给一巴掌。 没办法,这巴掌是她必承受的,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面对这件事,也不能因为自己想要逃避而去伤害爱她的人,这样不公平,也不道德。 12 地久天长 如果蒋景祁知道这次见面是如此具有戏剧性,应该也不会这么迫切想带她回家吧。 本来那天中午,他们正客客气气的吃饭,他妈妈还老是给麦冬夹菜,气氛倒也不是很尴尬。就在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闯进来了,后面跟着个彪形大汉,保姆拦也拦不住。 那女人上来就甩出来一沓纸,开始声嘶力竭:“蒋东林,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别以为你给我这十几万就想甩掉我,一家人在这里团聚是吧,怎么不让我们母子和你们一起团聚团聚。” 他爸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倒是他妈先开口了:“小钟是吧。” 那女人显然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我看你年纪轻轻社会经验还不足,不懂见好就收是什么意思,非要在这过节的时候来闹一通。这样吧,你和我去趟香港,做个亲子鉴定,这孩子真要是蒋家的,我立刻二话不说离婚,你挑个时间吧。还有,你这带个混黑社会的闯进我家,我随时可以报警的,小姑娘下次学聪明点,别套着个男人就要生死相依的,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还不是自己。” 闹剧就这样匆匆来又匆匆去,女孩走的时候还顺便带走了那张不知是真是假的产检报告。 蒋景祁他们家在S市沿海的一个海湾,全是新开的楼盘,地产开发商携手建筑公司打造的典型的富人区。 年轻女人都是苍蝇,多远都能嗅着荣耀、成功、金钱而来。 他们沿着海湾边的公路开回市区,他一路上都没说话,麦冬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不没话找话,毕竟这样的事情,遇到了才知道会有多荒诞,但很奇怪,仔细一想又不算荒诞,任何荒诞的事情一旦发生在身边就觉得平常。 就连他妈妈会打电话约她出来单独见面麦冬都预料到了,选在了一家人很少的咖啡店,装咖啡的器皿是布满复杂花纹的瓷杯,木质的座椅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不好意思,昨天让你看笑话了。” 麦冬很尴尬的摇了摇头。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不错,没想到你真和我儿子在一起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她放下杯子。 “你的家庭情况我从他爸爸那里听说了几句,约你出来是他爸爸的意思,其实我倒觉得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封建社会,还去干预小孩的感情,自己都是那德行,他也没资格管蒋景祁,不过叫你出来就当给你打针预防针,他爸爸那关不好过。” 麦冬沉默的一会儿,才开口:“阿姨,不瞒你说其实我一开始没想和蒋景祁回去的,因为我觉得我们肯定不会结婚,我也不是小孩子,工作了几年,早就不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这种话了。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倒也不会因为你今天和我说的这几句话就要和他分手。” “你还真误会了,麦冬,我没有想让你们分手的意思,我其实挺支持你们在一起的,他和你在一起以后变了不少,也说不清是哪里变了,就是感觉以前闷闷沉沉的,现在有了生气。” “他人真的很好。” 蒋景祁是个缺爱的善良的傻子,她从来不怀疑这点。 要不然也不会急着把她带回家,迫切的想要给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盖上点什么人为的印章。 上次他们出门散步,路上遇到了有对老爷爷和老奶奶在乞讨,这在大街上可能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了,但他走了两米让她等一下,自己跑去旁边的超市换了现金放进那个乞讨的盒子里。 然后又跑回来牵住她的手。 如果非要说,麦冬觉得这可能是她爱上他的瞬间。 她和他妈妈也没什么可聊的,早早结束了这段没营养的对话。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还是四点多,于是她又进了家巨大的超市,无目的的闲逛了一圈,除了甜食,逛超市也是她的解压方式之一。 她提着大包小包到家一看,这倒霉孩子正坐在她家门口。 “你怎么不进去?坐这里干嘛,给我看门啊。”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我没带钥匙,你去哪了?”他粘着她进门。 “你妈找我,在咖啡店坐了一下,然后又去超市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搂着腰和她接吻。 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吻,像在风暴的海中漂泊已久归港的船,这是动物在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我嘴唇都被你咬麻了。”她掐他腰上的肉,让他放开自己。 “你们下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随便聊了一下。” “你骗我,到底说了什么?”他从后面贴着她。 “我骗你有钱得?真的没说什么,你别粘在我身上,烦死了,我洗一下这个橙子。” “你不说我就不放开。” “我说什么,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她携带着这个大型挂件移动到水池旁边。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好。” 她听完一笑:“蒋景祁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 13 海风 “麦冬,你以前是在H市工作的吧。”五分钟之前她被叫到主编办公室。 “对的,我在H市读的大学,然后留在那里工作了几年。” “是这样的,我直说了吧,我们打算在H市开一个分部,老金去那里当负责人,我问他有什么推荐做副编的人,他把你推给我了,你来这里工作了几个月,工作能力大家也有目共睹了,今天叫你来想问问你怎么想的?” “谢谢主编,很感谢您的认同,但我的经验做副编可能有点不适合。” “年轻人要有自信点,我都相信你可以,你怎么还不信?再说我们做传媒的,不能墨守成规。H市这个分部做好了,对你以后的职业生涯会有很大帮助。” “真的谢谢主编和金老师的赏识…”她话还没说完。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轴呢,是不是舍不得男朋友?”他看她没说话,默认了。“这样吧,你别着急给我答案,我给你几天自己好好想想,再和男朋友谈一谈。” 这种话让她怎么说,说出来只有分手一条路,敢情她这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今天她们宿舍另一个舍友来S市出差,正好晚上选了一家饭店聚一下,吃了一半,程悦仪接了个电话。 “我有几个朋友过来一起玩你们不介意吧,他们正好也在龙湖这边。” 其实麦冬还挺介意的,她觉得几个大学同学吃顿饭叙叙旧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叫陌生人,不过李慧慧先摇了摇头,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转场KTV,她们到的时候另一群人已经到了,她刚坐下,另一个男生很自然就在她身边坐下,他身上的浓烈的香水味快把她熏吐了,麦冬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美女,认识一下我叫邹勋,这是我的名片。” 她被他的香味熏得脑仁疼,勉强地收下他的名片:“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我叫麦冬,麦子的麦,冬天的冬。” “你名字挺有意思的,怎么不喝酒。”说完就把她面前空着的酒杯倒满了啤酒。 “我不喝酒,真的不喝酒。”她心想的是,去你妈的大傻逼,我喝不喝酒关你屁事。 “当交个朋友,给个面子喝一杯。” “我真的不喝。”她伸手去挡他递过来的酒杯。 这一来一去,就直接洒在她靴子上,幸好是皮质的,纸巾擦一下就没事,要不然她真的要郁闷死了。 “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她没好色拿着电话到包厢外面去了。 “喂,你有时间吗?” “刚下手术台,准备回去了,怎么了?” “那你顺便来龙湖这边接我一下呗,别提了,今天本来和大学舍友聚个餐,结果你妹妹不知道从哪叫来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吵得人头晕。” “那你再等一下,我这里还有份报告马上要交,到了我打电话给你,喝酒了吗?” “刚来的时候喝了一点点,行吧,你到了打给我。” 结果等他这个电话等了快一个小时,等到她一度想自己立刻打车离开。 从KTV出来,冷风一吹头晕变成了头疼,他的车就停在马路边上。 “麦冬,等等,这是你的耳机吧。”刚才坐在她旁边的人追出来。 她一看,还真是,可能是刚才擦靴子的时候掉出来的。 “谢谢啊,我都没注意它掉出来了。” “没事,刚才你一走我就看到地上掉了个耳机,估计是你的,有机会再见。” “好,拜拜。” “刚才那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你们刚才聊那么久?”他也不开车,手放在方向盘上问。 “我都说了不认识了,我耳机掉了他捡到了还给我,行了吧。” “不认识就不认识,有必要这么不耐烦吗?” “我上了一天班,被拉过来和不认识的人在一个臭熏熏的环境里待了两个多小时,我就不能有一点点脾气吗?那你去和机器人谈恋爱好了,反正它也不会生气不会吵架。” “你可不可以冷静点,你上了一天班,我没有吗?我做了两个手术,一下班接到你的电话就过来了,我不是过来和你吵架的。”
后来麦冬反思了一下,那天她就是个炸药桶,不管他当时说了什么,她都会一点就炸。 “我非常冷静,如果你不想过来,我也可以自己回去,你不是一定要过来的。” 他长叹了口气:“我没说我不想过来,我真的很累了,我们能别吵架吗?” “那好,我自己回去吧。”说完她就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你去哪?我错了还不行吗?别走了。”彭的一下是关车门的声音,他没走两步就追上她了。 “我们现在在一起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很冷静,你让我一个人回去吧。” 冬天的室外实在冷的不像话,她只穿了一件厚毛衣,一件大衣,冷好像能钻进人骨子里。 “我送你回去,这么晚打车不安全。” 麦冬冷的无法思考,也不想就站在马路边这么僵着,只好跟他回了车上。 一路上两人也没有对话,她回家时,顺便把刚才那个人递过来的名片扔进楼下垃圾桶里,上面烫金的楷体印着“XX建筑公司总经理 邹勋”几个字。 这个社会无处不在暗示,名片是年轻女孩向上爬的通行证,代价是未衰老的脸庞和成熟饱满的身体,这两样是凌驾于才华和努力之上的使女性被当作商品看待的标签,和那极具攻击性的香味一样令人作呕。 她和蒋景祁冷战了两天,以她的先低头告终。 其实也不是她本意,只是昨晚主编发了条微信,问她商讨的怎么样,她觉得这件事也不能再拖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总归还是要有面对的一天。3ω点PО18 点ЦS 果不其然,她把这件事一说,他就陷入了沉默。 “要去多久?”他终于开口。 “现在还不知道,要看那边的发展。”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用中指扣了下桌子,这是心情不好的动作。 “我不知道啊,所以叫你出来想和你一起说一下。” “我问你,你的未来里有想过我吗?”他突然看着她的眼睛问。 “有过。”她也没骗他,就算她再怎么对婚姻不屑一顾,但她也确实想过和他的未来。只是“有过”这个词很微妙,一半肯定一半否定。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祝你前程似锦。”他笑了一下,麦冬差点以为他真的在祝福她了。 她想说点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不去H市了”,这些都好,随便什么都好,可她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新的一年前几天刚来,四舍五入她今年也要成年快十年了,说出口的话不能不计得失,悬崖勒马,及时止损,这是成人行为守则没用却需要遵守的原则。 她想起高考后她第一次见到海,没有星星,月亮也不见了,一路小跑扔掉鞋子,光着脚向无限黑暗跑去,碰到海水的那一秒反倒回到了地上,那天喝的大概是青岛,啤酒泡沫涌得到处都是,沙子变深了颜色,把手泡在海水里,执意想摆脱掉那种黏腻的触感,夜晚的海风像浪一样拍过来,只感到冷,从那天她开始意识到海一点儿也不温柔,那是她的海,也不是她的海,没关系的。 * 先别急着骂我,故事还没写完呢。 其实写作的过程挺痛苦的,就像我拿着一只大口袋,里面装着我的情绪和经历,我需要不停地从里面掏出东西来,最奇怪的是这个痛苦的过程竟然是消解痛苦的方式。 另外就是明天要去旅游,这几天更新可能不稳定。 14 世间情歌 “妈,我那白色的羽绒服你给我放哪去了?” “你自己不好好收,我怎么知道你脱哪去了?”她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不就脱在我房间的椅子上吗?算了算了,我不穿那件了,我出门了,不回来吃晚饭了。” “和谁去啊?” “方婧妍,她昨天刚回来。” “哟,怎么才回来,我上次听说她要订婚了是不是?” “差不多吧,订婚又不是结婚。” “那男的哪里的?是不是我们这边的?” “N市本地人,她一同事,不和你说了,我要迟到了。” 准确的说是和方婧妍以及她男朋友一起吃饭,大排档空间小,仿佛能闻到厨房里的烟火味。 “真分了?” “真分了,微信都删了。”她拧可乐的手一顿。 “怎么微信都删了?” “不删留着过年啊?” “麦冬,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说,不知道是冷漠呢,还是理智呢,感觉你每次失恋一点都不难过似的。” “非要哭天喊地才算失恋是吧?” “那倒不是,话说回来,你知道吗?你初恋,就那杨卓,他都有儿子了,马上摆满月酒了。” “不会吧,他什么时候结婚的?”她还真的有点震惊。 “就去年,我估计那时候就是奉子成婚的。” “等会儿别回家,去KTV我得点一首《一辈子孤单》送给我自己了。” 她男朋友坐在旁边仔细听她们讲话,菜很快就上上来了,还冒着热气。 “唉,我还以为这次你能遇到个能在一起的人呢。”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师傅,快别念了。”她捂住耳朵。 “你这人,这不是担心你吗。”方婧妍把她放在耳朵上的手打下来。 “吃饭吧你,多吃点,还堵不上你的嘴。” 一顿饭吃到快九点,方婧妍家就在旁边,麦冬自己打滴滴回去,说巧不巧,车上虽然没放《一辈子孤单》,但放了刘若英另一首歌: 今天这样算是分别吗 不必再说彼此的错 却也不必如此沉默 你我这样算是相爱吗 …… 1995年刚出道的少女声线,青涩中夹杂着一丝怯懦,哼着情歌。 在家待了十天,参加了两个婚礼,两个满月宴,还有一个周岁宴,她这个年纪,该结婚的结婚了,该有孩子的也有孩子了,回家过年就是回家包礼的。 她妈又一直在家念叨,念叨来念叨去不离“对象”两字,总算是把她给念走了。 S市的房子本来是付了一年的租金,结果三,四月份可能就要去H市,她看着屏幕上房东发来的消息,头疼。 还没从违约金的数字缓过来,门铃就响了。 “谁啊?怎么是你?”麦冬从猫眼里看到了蒋景祁,开了门。“你是忘了什么东西在我这儿吗?你可以发个短信…”她还没说完就不说了,因为有人抱住了她,紧紧地揽着她的腰吻着她。 “放松。”他沙哑地开口,说话声厚而微湿,像红酒打翻在黑色羊毛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被迅速吸干。 他双腿贴着她的腿,抵着她一点点朝前走,然后从后面将她压在了前面的墙上,屋里开了一会儿空调了,这面墙就在空调下方,墙面是暖的。 他微闭着眼睛,一手解开了她牛仔裤的扣子,缓缓探了进去。 “蒋景祁你……”麦冬想说你有病来着,但他忽然用在她胸前揉捏的手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唇。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小声说话,伴着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摩挲。 “麦冬我想你了,我错了,我那时候气糊涂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妥协,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的眼睛贴着她的侧脸,睫毛不断抖动,仿佛展翅的蝶翼。 “你别讨厌我,我也不想纠缠你,我试来着,我好几次来这里又回去,输了你的号码又不敢打出去,我试好几次了,可是不行,就是不行啊……” 她的双手被他两手按在墙上,牛仔裤被褪到了膝盖,她感觉到他将她的屁股托高了一点,然后呼吸急促地抵进了她的双腿之间,找准位置朝前一顶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整个人贴在墙上闭着眼睛承受着他的进出,不知道是谁的浓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别夹那么紧。”他深呼吸道。 其实她觉得,男人在动情时说话的声音可能比女人更让人有感觉。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忽然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种从胸腔发出的笑令她浑身发软,无力地瘫在他怀里,艰难地承受着他依然高耸不灭的欲望,顶撞进出的地方有暧昧的声响发出。 她声线颤抖地说,“蒋景祁你真的没必要,我是个烂人,自私又狭隘……” “是。”他不假思索地咬牙应下她的话,“但我爱你。” 是啊,是的。 虽然你一身缺点,但是我爱你,她想不出更复杂的理由了。 15 陷阱 冬天就该吃火锅,是麦冬的人生信条。 天越冷,越该吃火锅,锅摆在正中间,汤煮到沸腾,把涮菜丢进去,端起酒杯侃天侃地。 她先倒了一小碟香油,挽起袖子开始调酱料,拿起筷子搅了搅,又把筷尖放进嘴里尝了下,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他的眼睛。 他正托腮,无聊盯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就听见他清了清嗓子:“和我结婚好不好?” 对于他突然提出结婚这件事儿,麦冬一点也不惊讶,蒋景祁这个人外冷内热,生性被动,逼到绝境,才能逢生,所以为了解决这个进退两难的问题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案, “你这也太没有诚意了。”她捞出一块嫩牛肉,放进调料碟中。 “不是,不是,我就先问问你,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就在准备一次求婚。” “那要是我不同意呢?”她微倾着头问他。 他抿着嘴不说话,眼睛里露出受伤又有点委屈的目光,麦冬在小动物的眼睛里常看到这种目光,人类都进化多少个世纪了,在示弱时又难免露出最原始的幼兽模样。 她放下筷子:“蒋景祁,你知道吗?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我要不要去H市,如果真有这么简单的话,我大可放弃这次机会留下来和你在一起,我们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们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完全是在不同的环境中度过的。” 她停顿了下,看他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交替握在一起。 “前几年我有个表姐要结婚,礼金钱收了二十八万八,女方摆酒的时候又要还三十多万回去,男方想用这三十多万来买房,结果女方不同意,最后两家闹的翻脸,婚也没结成。就像你可以随随便便送我个奢侈品的包,这对你来说很平常很简单,但我必须付出很久的努力才能还给你,其实我老提钱挺俗的,但婚姻就是交易,钱就是爱情。” “麦冬,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他仰头喝了口茶:“或者说我就没懂过你,那你是打算实现了共产主义再和我结婚的意思?说真的,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未来要和谁一起生活,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如果不是遇到你,我觉得我可能会一个人待一辈子。上次你离开我之后,我很难过,就像我们之前是一把有用的剪刀,分开后只会变成了一把利刃,我觉得失去你以后的自己是不完整的。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和你谈恋爱的第一天我就想和你结婚,也是第一次想到未来,我想做你的家人。” 麦冬被他没什么逻辑的话弄的眼泪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麦冬出生在中部的一个小县城里,因为是冬天出生的,所以单名一个冬字。 少年家穷,买东西总要看大人的脸色。 初中的时候家里的旧房子被她爸拆了想重新建过,结果没想到正逢政策收紧不让私自建房了,一块地皮就荒在那里,只好在小区里新买一套,新房的贷款直到她上大学才还完。为了这件事她爸妈没少吵架,她妈抱怨她爸脾气大又没本事,她爸嚷嚷她妈只会说不会做,总之根源不过一个“钱”字,麦冬在房间里一边听外面她父母两人互相诅咒对方祖宗和生殖器一边想,说家和万事兴的人说错了,万事兴才是家和的前提,贫贱夫妻只能百事哀。 这导致她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总担心钱。 上大学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本书,书里介绍了阿玛斯的坑洞理论,坑洞来自于童年创伤经验,比如你的父母是你感到自己不重要,你就会失去自己对本体某部分的联结,留下坑洞。 之后你可能会寻找某个人或者其他的物质去填满这个洞,但可能填满这个洞的时候,另一个洞就空了。 坑洞大多数被人格填满,我们要贴近那个洞,看看早期那份失落感从何而来,才能找回自己的一部分。 “蒋景祁,别以为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会答应你,别人求婚怎么着也得有九十九朵玫瑰,一两克拉的钻戒,什么烛光晚餐,餐厅包场吧。”她一边说一边找纸擦眼泪。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别哭了,等下我就去楼下给你买,买十个,一只手指一个,这样有诚意吧。” 他一句话让她破涕为笑:“那等下出门我就被人抢劫了,可是结婚好麻烦哦,我们可以不办婚礼只领结婚证吗?” “那干脆我们双方父母也别见面了,反正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他接上。 “你说的对,就这样说定了。” “你想的美,给你条梯子你还真往上爬了,不过你要是真不想办婚礼也可以。” 后来回家他们又开了瓶酒,聊到很晚,她抵不住困意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她梦到以前一个人在H市的时候,夜晚她从地铁口出来,空气中散发着茉莉仿佛可以吃人的香味。 意识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冰凉的手背贴到她滚烫的脑袋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麦冬麦冬…… “你发烧了,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虽然她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温度过高的暖宝宝,但她还是听得出来是蒋景祁的声音。 “下雨了。”虽然他可能知道,但她还是想提醒他一下。 就像她知道他可能本身就是个温柔的陷阱,但她还是心甘情愿,跌落进去。
——完结——
【麦冬】(短篇完结) 作者:过期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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